一千二六八 世界最深处的秘密，小红不说对不起

    在奇丽感觉有异之前，她都以为进来的那个人只是进来用餐的普通官兵。感知似乎被一层只会过滤特定目标的薄膜罩住，自然得毫无自觉。
    直到那个人离她只有不到十米距离的时候，一股发自灵魂深处的惊悸刺破了那层薄膜。
    她霍然站起，身上燃起暗金烈焰，无数流动字符汇聚成的光翼在背后高扬，激荡得空气发出滋滋爆鸣。
    提尔之柄嗡嗡作响，喷吐出浓稠光刃，指住似乎想一直走到她们桌边的不速之客。
    “埃斯摩帝奇……”
    奇丽沉声着：“你还真是瞧我们啊。”
    刚开口的时候，芝丽红就嗖的一下闪到了奇丽身后。等奇丽报出来人名字，卡琳轰隆变成好几米高的滚滚，头顶啵啵冒出大片花草，无数藤蔓枝叶也从手脚处伸出，交织缠绕，将整个食堂的空间罩住。
    等奇丽话完，蕾塔娜和奥雷莎也终于驱散了感知迷雾，各自喷发神光，一左一右夹住对方。
    作为食堂里唯一不是神祇和魔女的凡人，甘比特还稳稳坐在椅子上，努力的把最后一根面送向嘴巴。可看他剧烈抽搐的脸肉和不停哆嗦的筷子，就知道这是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在奇丽站起的时候，魔女领域和神祇力场就已经展开，跟来客身上弥散出的深渊之力相互挤撞，在凡人感知之外的维度较量。冲击波及到真实空间，即便是传奇荆棘牧师，甘比特也要竭尽全力抵御压迫，才不至于瘫在地上。
    埃斯摩帝奇，大魔鬼之主，九层深渊的至高主宰，深渊意志的具现，居然像串门访友一样，悠悠哉哉进了埃隆盖特要塞。
    奇丽并没急着攻击，而是掏出了晶格魔方，准备把战场从要塞内部转移走。
    来者终于开口了：“现在的我并没有敌意，不然也不会这么轻易的靠近你们了。”
    类似神音的波动驱散连红和卡琳都没有察觉的遮掩，真实身影显露，果然是大家在曙光之星上见过的那个埃斯摩帝奇。身材相貌跟白……确切跟李奇，而且是地球世界的李奇，几乎一模一样的青年。
    这话奇丽倒是相信，不管伪装得多厉害，只要带着不容于赤红之力的力量来，不等她们这些神祇和魔女感应，力场发生器就已经报警了。要塞里那六部大型发生器是用来作战的，确保要塞内部安全的高分辨率发生器没有计算在内。
    不是埃斯摩帝奇只要没有敌意就能混进来，念头一转就能在要塞内部开花，而是现在这个祂，在最底层的力量本质上都没有敌意，属性为纯粹中立。
    这意味着现在的埃斯摩帝奇并不是本体，只是类似神祇分身的存在。当然不管是阿罗曼还是埃斯摩帝奇，只要以具体形象出现，都必然是分身，因为祂们的本体就是炼狱和深渊。
    “只有并非整体，内部存在着对立和冲突，而且力量接近半神的灵魂，才可能这么快挣脱我的虚无幻象。”
    埃斯摩帝奇对奇丽：“看来曙光之星的事情是真的，李奇的灵魂就在你的身上。”
    听起来被奇丽看穿也在祂的预料之中……
    奇丽自然不会解释她的灵魂之所以不是整体，并不是因为还有另外一个李奇，而是尼尔瑟拉之美，以及精灵古树祝福这些东西。
    她收起光剑，柳眉却又如剑扬起：“你想跟李奇谈？”
    埃斯摩帝奇摇头，看向躲在奇丽背后的芝丽红：“我想跟她谈，当然你们在也无所谓。”
    芝丽红抓着奇丽的衣服，发来强烈的意念：“不！不要！”
    奇丽愕然，这家伙到底在害怕什么啊？
    “我也不知道！”
    红在他心底嚷嚷：“就是觉得很心虚，好像欠了他很多钱！”
    这时候卡琳和魔女们也听从奇丽的传讯，收回了各自的领域和力场，就剩甘比特还在哆嗦着把面条往嘴里送。
    奇丽也顾不上照顾甘比特了，她得全神贯注才能确保盯住埃斯摩帝奇藏在这具身体里的力量原点，防备对方搞突然袭击。
    她拍拍红的手：“有什么好怕的，不管欠什么，我……我们都会替你还的。”
    拉着红坐下，埃斯摩帝奇也施施然的坐下，看了看桌子上的面碗，问：“有刀削面吗？牛肉刀削面？”
    众人都愣了愣，还是奥雷莎“应该有，我来弄”，跑去料理台后面折腾了。
    食堂里的气氛顿时变得无比诡异，大家跟深渊之主坐在一起，后者还要面吃，跟地球世界里日本废宅读物里生死之敌转眼就坐在一起喝茶聊天的常规操作没什么区别了。
    “我是来讨债的……”
    埃斯摩帝奇看着下巴尖杵在胸口上的红：“你欠我一个道歉。”
    红的语气很虚弱：“我见到你就想道歉，可我又不知道为什么要道歉。”
    奇丽先看了看光幕里的战况，头顶焰羽冠，手持熔岩金箍棒的阿罗曼被深谙坦克之道的骷髅王稳稳拉住，阿丽珊用冥河水不断降温，缇娜则在背后疯狂输出。阿罗曼不得不放弃一棒砸碎防护屏障的打算，跟三只花栗鼠般大的敌人周旋。
    战况还算稳定，奇丽将注意力集中到眼前的事情上。
    “你还是简要明一下背景吧，就算红欠你的，也不是现在这个红。”
    奇丽：“她不过是曙光女神的残影，还是计划外生育的。不管对你做过什么，真正要负起责任的，应该是外面那只猴子……哦，那个阿罗曼吧。”
    埃斯摩帝奇淡淡笑道：“你们在曙光之星上知道了不少事情啊……”
    卡琳嚷嚷：“是啊，连你的英灵都见过，不过那个埃斯摩帝奇可不像你这么……奸诈，人家很开朗很好话呢。”
    埃斯摩帝奇：“我还是凡人的时候，本来就是个很善良很开朗的人啊。”
    祂叹道：“可惜，皂滑弄人啊，就像这个李奇躲在了女孩子身体里一样，我也不是以前那个我了。”
    “我成了深渊的主宰，我带着一帮不死不灭，永远承受着苦难的老家伙们，在费恩世界最深的地方，为了保卫费恩乃至整个多元宇宙而战。这是场没有终结的战争，直至永恒。”
    祂出了让红身子一抖的话：“我是被骗过来的，没错，骗我的就是红。”
    红还是低着头，讷讷的道：“可、可我不认识你……”
    埃斯摩帝奇哈哈笑道：“你怎么不认识？我就是李奇啊，当然不是现在躲在奇丽身体里那个李奇，而是另一个世界的李奇。”
    卡琳直着眼睛问：“怎么又成了李奇了？不是李奇可以是白，但白不是李奇吗？”
    蕾塔娜也不迭点头：“李奇只是白无数个后裔里的一个，红也只是曙光女神无数个意志投影里的一个，在曙光之星上我们确认过了。”
    埃斯摩帝奇摇头：“其他的存在，比如魔法皇帝泰乌和泰克乌什，还有罗兰和图铎那些人，跟李奇之间是这样的关系，唯独我不是。”
    奇丽的神色渐渐凝重，低沉的：“就不要故弄玄虚了，你想让我们明白什么，直接点。”
    这时候奥雷莎也用自动烹饪机弄好刀削面了，端过来递给埃斯摩帝奇，还好奇的打量了几眼，又看看奇丽，自然是在比较两个李奇的区别。
    埃斯摩帝奇拿起筷子，有些生疏的搅拌面条，等夹起来送进嘴里时，已经变得很熟稔。
    一根又宽又厚的面条入腹，祂发出类似缅怀的感慨，让奇丽下意识的吞了口唾沫。
    她想起了自己……不，李奇，毕业后挣到第一个月薪水时，进了吃店用不必考虑价码的豪气点了一碗牛肉刀削面，还很大声的叮嘱叫面加肉，然后吃得一本满足的经历。
    “毕业的时候，挣到第一个月薪水……”
    埃斯摩帝奇将奇丽的缅怀了出来，让后者瞠目结舌。
    “我成为埃斯摩帝奇是在一千年前，图铎帝国即将崩溃的时候……”
    到这奇丽打断：“你成为埃斯摩帝奇！？”
    埃斯摩帝奇摊手：“埃斯摩帝奇就是深渊主宰，大魔鬼之主，名字不会变，名字之下的意志却会变啊。就像阿罗曼，黑暗时代之前的阿罗曼还是个双头狒狒呢。”
    果然是这样，炼狱和深渊其实就像神祇的神座，而且比神座还要稳定，坐在神座上的神祇意志却会替换。
    埃斯摩帝奇……准确是李奇版再道：“那时候的红，从费恩世界之外的迷乱虚空中，把我的灵魂碎片捞了起来，然后……”
    奇丽无语，然后投进主位面，跟一个领主的灵魂融合？
    这特么不就是自己的经历吗？
    “把我投进了深渊……”
    埃斯摩帝奇边吃边：“那个时候的红，炼狱和深渊是整个费恩世界受压迫最重的地方，大同主义革命只有在这样的地方才能孕育成功。”
    “于是我从最低级的深渊蠕虫开始奋斗，一步步晋升，依靠地球世界的智慧和穿越者的优势，晋升到了魔君。”
    “几百年前的幻象魔君就是我，当然你们不可能知道了，我成为埃斯摩帝奇之后就完全抹去了那段历史的所有痕迹。”
    “当我成为魔君之后，通过红的关联，开始尝试反抗深渊意志。”
    “然而我失败了，其实从我成为深渊蠕虫开始，这注定就是一场失败的尝试。”
    “因为大同主义本来就不是什么至高无上的事业，它不过是个手段，它必须服从更具体的目标，比如保卫费恩世界，乃至保卫整个多元宇宙。”
    “对我而言，我其实也成功了，我干掉了上一代埃斯摩帝奇，替代了祂。”
    “但这很不……舒服，这不是我想要的，从一开始，我想要的就是作为凡人，过完富足而安宁的人生。”
    奇丽挥手打断，皱着眉头：“李奇想问，难道你也是在地球世界救了一个女孩，然后被大货车撞死，再被红捞起来的？”
    埃斯摩帝奇摇头：“我是加班猝死的，在地球世界的时候，我是个码农。”
    见奇丽眉头皱得更深，埃斯摩帝奇笑道：“我过了，我跟你身体里那个李奇，虽然都是李奇，都来自地球世界，却并不是一个世界。”
    “如果我的猜测没问题的话，你那个李奇所在的地球世界应该更深，燃素非常贫瘠，已经很接近灰烬零点了。”
    什么灰烬零点，奇丽现在也不是很理解，但不同的地球世界这个概念，用平行宇宙来解释倒得通。
    问题是红呢？
    难道把李奇版埃斯摩帝奇带到费恩的红，跟现在这个红是同一个？
    埃斯摩帝奇眯起了眼睛：“严格的也不是同一个，更像是……母女的关系。她们之间不是曙光女神分裂出的不同意志残影，而是同一个意志残影的衍生或者继承关系。”
    滚滚卡琳在一边拍下满头蒲公英：“你们这对真是乱得让人没法了！”
    奇丽指着光幕上缩了身体，跟赤红三神打得哇哇叫的阿罗曼：“这个阿罗曼红又是怎么回事？”
    埃斯摩帝奇淡淡的：“红认为我做出了错误的选择，想把我从炼狱里拉出去。于是她跑去深渊那里变成恶魔，最终跟我一样，干掉了上代阿罗曼，成为新的恶魔之王。”
    “她还是那么固执，即便成为阿罗曼，也不愿抛弃之前那些可笑的想法。”
    “但她已经无法挣脱炼狱意志的束缚，只好丢下身体，甚至还有一部分灵魂，将另一部分破碎的灵魂送出了炼狱。”
    “我猜测……不，现在可以确定，她又去找我了，想逆转这一切。”
    “她找到了更深处的地球世界，把又一个我拉过来了。”
    埃斯摩帝奇的讲述让奇丽和红神魂摇曳，这就是，在他们之前，他们的前身就已经做过一次努力，而且是直接在炼狱和深渊动手，可惜失败得异常彻底。
    搞清楚了是怎么回事，红有了底气：“母债女偿听起来也算合理，可我那个老母亲不就在外面吗？你要什么道歉，直接找她不就行了！？”
    再低声嘀咕：“怪不得要盗版我的造型……不对，严格起来是我在盗版她的造型呢，哎呀既然是母女了还需要计较这个吗？”
    话的时候她盯着光幕里正在战斗的阿罗曼，目光迷离。
    埃斯摩帝奇叹气：“阿罗曼不可能对不起……”
    卡琳等人看着光幕里的阿罗曼，目光里也多了一丝尊敬和怜悯。
    那真的是红的前世，跟分裂出无数意志，化为不同凡人的曙光女神不同，那的确就是红。她们彼此之间的关联，恐怕比特蕾希娅和蕾娅还要紧密。
    而那个红彻底失败了，变成了恶魔之王阿罗曼，通过炼狱奴役着亿万灵魂，给这些灵魂施加着难以想象的折磨。
    想想那个红的目标跟现在一样，都是解放灵魂，实现大同主义，现在却变成了阿罗曼，自然令人无比唏嘘。
    奇丽也在唏嘘，不过她注意到了一个细节：“红的身体……”
    听起来那个红是有身体的，而捞起自己这个李奇时，红并没有真实身体。
    她骤然一个激灵，沉声问：“整个过程里，不该只是你跟红的故事吧，黑……我是夜女士，没有出现吗？”
    埃斯摩帝奇将还漂浮着红油的面汤喝下，吐出满足的长气，然后：“黑当然在，还帮了大忙。不是她阻止的话，红就要把炼狱推进主位面了。”
    红呆了呆，一下子跳了起来，终于有勇气直视埃斯摩帝奇了：“所以，我本来是身体的，然后被黑干掉了！？”
    埃斯摩帝奇看着她，眼瞳骤然翻滚起浓烈的情绪。
    那是刻骨入髓的恨……
    但不是仇恨，只是憎恨。
    祂的语气仍然没有变：“对不起……”
    “我本该彻底消散的，是你把我带到了这里。”
    “是你让我从深渊蠕虫开始，灵魂一次次扭曲变形，承受着无尽的痛苦。”
    “是你让我从可笑的事业开始，终结于永恒的战争。”
    “当我回到深渊的时候，时时刻刻都在品尝每一个魔鬼承受的痛苦。”
    “当我前往战场的时候，我自己又一次次反复的重现那些痛苦。”
    “这都是因为你……”
    这样的憎恨仍然没有产生足以让众人警惕的力量波动，如奇丽所料，埃斯摩帝奇这个分身，就是只为沟通而来的。
    红久久不语，目光闪烁不定，埃斯摩帝奇的讲述似乎正在唤醒她的记忆。
    卡琳等人投去不解的目光，奥雷莎刻意指了指面条离嘴巴只有几公分距离，可看那速度，到进嘴似乎还得花上一整天时间的甘比特。
    大家的意思很简单，就是一声对不起嘛，赶紧了，缓和跟埃斯摩帝奇的关系，不定有助于攻打天堂山的大局。
    瞬间无数意念如怒潮般涌入奇丽心中，再带着奇丽的回应倒卷而回。
    还有很多细节不清楚，比如什么永恒之战，还有黑到底干了什么，尤其是埃斯摩帝奇和阿罗曼跟秩序女神有什么协议。
    不过这一刻，红只有一句话想。
    她目光渐渐凝聚，神色渐渐坚定。
    她缓缓摇头：“不，我不会对不起。”
    “我不欠你，李奇……二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