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天子欲将自亡

    东风吹响一年春，桃花半谢梨花生。
    西苑独游心无念，好叫朝臣变弄臣！
    刘协今年十二岁了。
    一个十二岁的小皇帝。
    皇帝，多么尊崇的身份，无数人魂牵梦绕的妄念，无数人夜半三更的残想。
    狗屁！
    我要这皇帝之位有何用！
    手里的木棍好似长剑，满园的鲜花便是朝臣，棍起，花落，卷出一地乱香。
    花便是落了，明天还会再生。
    董卓便是死了，还有王允吕布。
    皇帝？
    这天下人还记不记得他们有个皇帝？
    院外急匆匆跑来一个小太监，口里高呼着：
    “皇上，大胜！温侯八百人大胜牛辅五千人！”
    还没跑过来，忽然脚下踩空，哎呀一声摔倒在地。
    刘协冷眼看着他从地上爬起，连身上的泥污都来不及擦，兴冲冲的到了自己面前。
    观他脸上，喜笑颜开，真不懂他在高兴什么。
    吕布胜也好，败也好，与我有什么关系？
    若是如今在长安的不是吕布，而是长姐，那该多好……
    摇摇头，又将脑中的胡思乱想弃去了。
    长姐在平原逍遥自在，又怎么肯来长安救我……
    “温侯既然胜了，朝廷必然要封赏。哎……随我去长平殿吧！”
    ……
    长平殿还是那个长平殿。
    去年董卓持剑砍殿柱，如今那剑痕还在。
    年初周尧撞死在御玠之上，下面的血液不知道有没有被人擦去。
    上次祝墉被人往殿外拖，把门槛掰坏了一角，好像也一直没人来修……
    “皇上……皇上！您在听吗？”
    询问声将刘协的思绪拉了回来。
    “啊……在听。王司徒请继续……”
    朝下的群臣却是互相看了看，脸色有些不对。
    司徒王允躬身说道：
    “皇上，臣要说的已经说完了……”
    想了想，小皇帝大概又没有听他说什么，于是重新说了一遍：
    “温侯破先锋牛辅，以八百人大胜五千人，实在是鼓舞士气。李傕、郭汜等人必然惊惧。臣请赐金五十、银一百，酒水牛羊犒劳众将士。另外，此战温侯部将高顺甚是悍勇，还请皇上封赏。”
    高顺吗？
    刘协想起来了，当初虎牢关下，长姐与吕布大战，为吕布压阵的便是高顺。长姐还曾夸赞过他来着……
    “准奏！另外，温侯悍勇，加赏食邑三百户，赐银节。高顺……封平西将军，食邑赏赐你们看着给吧！”
    话音刚落，就听朝臣低声惊呼，四下议论。
    王允也是眉头微皱。
    赏吕布没什么好说的，吕布现在是他女婿，赏的越多，他的地位越稳固。
    可是一下子将高顺升成平西将军，升的也太高了。
    于是劝道：
    “皇上，那高顺虽然悍勇，但毕竟无官职在身，冒然升平西将军，恐怕会引起非议。要不然封他为偏将军或者裨将军，今后立功再赏就是了。”
    王允本以为小皇帝会像往常一般顺从自己，已经在心里想着怎么安排高顺。
    可是今天，小皇帝偏偏要任性了。
    “自灵帝起，各种官职公开售卖，一个宦官之子都能买来太尉，与你王司徒平级。一个平西将军又算什么？就这样吧！还有无事？无事退朝！”
    小皇帝说完，抬脚便走，再不管群臣如何议论。
    走到半路，忍不住轻声笑了起来。
    高顺既然是被长姐夸赞过的，我便要重重的赏他，好好的封他。
    今日授他平西将军，明日便是安西将军，后日就是镇西将军，大后日征西将军，再到大将军，一直把他升成太尉！
    我倒要看看，高顺成了太尉，你司徒王允和温侯吕布如何面对他！
    笑了一阵，忽然想到什么，转身回了殿里。
    群臣此时已经议论了半天，正在焦头烂额的时候，见到小皇帝回来，立刻默了声，搞不准他又要做什么。
    刘协没有坐，反而在御玠上站定，眼里看着王允，暗含一种恶作剧一般的得意。
    “朕想了一下，如今李傕、郭汜领着十万大军杀来，只封赏一个高顺不太好……”
    王允眼神一震，心里立刻便明白了小皇帝要做什么，连忙大声阻止：
    “皇上还请三思！如今长安局势未定，首要任务是挡住李傕、郭汜等人的进攻，冒然封赏，容易军心不稳！”
    他这一开口，底下群臣也明白了，纷纷上前劝谏。
    刘协站在上面，只冷眼看着众人，一直等到他们都喊累了，这才淡淡开口：
    “传朕命令：封北地太守张辽为平东将军，招其来长安共战李傕；封郝萌为平南将军；封宋宪为平北将军。就这样吧！”
    群臣听了，也不管嗓子多难受，只是一味劝谏：
    “皇上还请三思！郝萌、宋宪皆为温侯部下，如今升为平南、平北将军，恐怕温侯军权不稳呐！”
    军权不稳不是更好吗？
    让李傕、郭汜他们杀进长安，把朕早点也给一并杀了！
    是的，就像当初董卓杀皇兄！
    弑君！
    只要弑君，就能名垂千古呀！
    快些来长安把朕也杀了吧！
    还是死了好啊！
    死了就能去见父皇、见皇兄了！
    死了……就没有烦恼了……
    “哈哈哈哈！都一起死了吧！都与朕一起死了吧！”
    刘协突然笑了，笑的眼泪乱流，要的舒畅无比。
    此时的刘协，形状疯狂。
    忽然又从外面进来一人，正是去加封长公主的朱行。
    朱行上午刚刚回到长安，一进城便听人说李傕、郭汜引了十万兵马，直奔长安而来。
    等进了长平殿，又见刘协仰天高呼，顿时心里升起不详的预兆。
    天子欲将自亡，这长安还怎么守得住？
    好在他怀里还有个杀手锏，连忙上前，高声说道：
    “皇上，臣加封长公主归来，长公主有信给皇上！”
    此言一出，刘协的叫喊立刻停止了。
    长姐，给我写信了？
    如今皇室凋零，只剩他与刘韵二人。
    他虽然并未见过这个长姐，但是并不妨碍他将刘韵当成自己唯一的精神寄托。
    当今天下，若是还有人能理解他，能拯救她，那只可能是自己这个勇武的长姐了！
    想到这里，赶着步子走到朱行面前，抓着他连声催促：
    “信在何处？快给我！”
    看他双眼圆挣，满布血丝，朱行顿时被吓到了，战巍巍的将手伸进了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