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山谷幽幽

    “烧鸡…元尘、千叶等等我，还有一事要做。”
    想到这里，令珂突然站定脚步，爹常教育她，无论事务大小，都要有始有终。
    “我们身上的盘缠，除去吃馒头的，还能给你买半只烧鸡。”元尘以为令珂可惜烧鸡，拿出几枚铜板，放在她手心，安慰道。
    令珂把铜板放回元尘手里：“谢谢元尘，我只是想回去交代一声。”
    “去吧，我们在附近打听一下。”元尘说道。
    她强压下心中的无助，蔫蔫的走着，源于雪庄的溪流从身边蜿蜒穿过，缓缓向北流去，与她背道而驰。
    虽然有冬阳照在身上，依旧感到有些苍冷，身边来往的人，多数穿着棉麻绸缎，蓝白交错在一起，十分明丽，却点不亮令珂的心。
    已经将近申时的街市，依然喧闹无比。
    又路过了禅心龙王庙，龙王威严端坐，看向街市外。
    令珂绕过香炉，走进庙宇中，跪立在蒲垫上，行了三次叩首礼：
    “禅心龙王，今日令珂未能添一柱香火，以后一定补上。拜托您指指路，助我寻回小红鲤耳饰…”
    抬起头，供台上的龙王，似乎正低头看着她，眼神是幽深的黑色，颔下的夜明珠，此时映出晖光。
    “诶，但求个心理慰藉也好。”令珂想起外祖母说过的话，到一个城镇，必须先祭拜当地的主神，土地公。
    大概是太自以为是，没有行好法礼，收到南离城，小小的“见面礼”。
    恍惚中，回到烧鸡铺子门口。不大的门庭敞开着，三两个人站在案板前等待。
    看到案板上，已经切开的粽叶，又被合上，单独放置在一边，看来掌柜的是替她留着呢。
    这时，忙碌在火塘边的店家也转过身，看到了令珂。
    “诶？小姑娘回来了。”
    她慌忙道歉：
    “十分抱歉，我的锦囊寻不回了，现在没钱买烧鸡，耽误您了，切好的可以不要么？”
    “要，为什么不要。”是熟悉的声音，清温明朗。
    挺拔轩昂的男子，走到令珂身旁，将银两置于台案上。
    只见他身着华服，手握长剑，剑上系着漂亮的玉扣琼结，轮廓分明的脸上，带着笑意，俯首，轻声道：
    “令姑娘，又见面了。”
    “禹少爷。”令珂仰脸，有些不可思议的看向禹风寻，今时的他，与仙池博弈时完全不同，少了战意巍峨，恢复了风仪万千的贵公子之气，身后跟着一位年轻侍从。
    侍从亦是非常高挑，长相清秀，不过有两颗牙齿几乎呲出嘴唇，看上去有些奇殊，据说这种面相叫做鬼齿。
    他随着禹风寻，安静的站在一旁。
    禹风寻：“听元尘他们说你在此，果然。”
    令珂每每见他，都有些羞怯，拘谨的往旁边挪开小半步。
    不过禹风寻身上，有种让她安定的亲近感，她很快放松下来，说道：“其实我本来带了盘缠，是被人偷去了。”
    “这事我已经知道了，找到你，正是要帮你寻回锦囊。”他说道。
    “…可是那个人。”令珂皱眉。
    “您的烧鸡好啦。”老板将切开粽叶，装好袋的烧鸡递出，瞬间香气四溢。
    “我就不客气了，以后有机会，一定回请你。”她接到手中，吞了吞口水。
    “一只烧鸡，何足挂齿。”禹风寻仍旧爽朗。
    这时元尘和千叶也走来了。
    元尘上前说道：“我刚听禹少爷说，南离市集来了一伙惯偷，来无影去无踪，手脚如神。恐怕令施主遇到的就是其一。”
    禹风寻缓缓道来：“南离城虽不至道不拾遗，夜不闭户，但也属清流之地，近期连续失窃之事却频繁发生。
    据说从北部大漠，来了三五个惯偷，男女皆有，令姑娘描述的样子，便是他们中的核心人物。
    不过，现在也只有人见过，从未能找到他们的真迹。”
    “该如何找到他呢…”令珂听完更加困惑了。
    禹风寻：“要寻人，自然需要特殊方法。令姑娘提及，他左手腕上，有一圈图腾，可否为我细致描述？”
    “嗯…我记得是七个尖角，交错盘曲，类似缠绕的荆棘，中间还有梵文的名字——水女。底层便是那道青黑的伤痕。”令珂一边回忆，一边描述出来。
    “令施主，懂得梵文？”元尘惊讶。
    她回应：“儿时，友人时常提及，所以便让她教我，略懂一二。”
    禹风寻：“你说的友人，是此次要投奔的，雪庄铸剑师么？”
    “是她。”令珂点头。
    “诸位，既然今日巧遇，不如跟我去个地方，美餐一顿，让我尽地主之谊。至于寻物之事，我们边吃边聊。”禹风寻对他们邀请道。
    “也好，站在街市边，确实也讨论不出个所以然。”元尘应下来“那就先谢过禹少爷了。”
    “小慕，去把马车牵来。”
    禹风寻吩咐下去。
    “是。”侍从小慕转身离去，不一会儿，便牵来了马车，随行而来的，还有麒麟儿。
    这匹小马驹，依然是异常神骏，身上的皮毛光滑，仿佛披了一层流光，在阳光映照下甚为夺目。
    修长的四肢有节奏的踏着青石板，快步走来，纯黑的身躯，竟长出银色细软的鬃毛，一直高昂着优美的颈部。
    看到他们，脚步的慢了下来，走到主人身边，蹭了蹭禹风寻。
    “神驹麒麟儿！”令珂看到它，心绪昂扬了不少，惊呼起来。
    它竟听懂似的，骄傲的直立起身体，挺着胸膛变得十分骄傲。看到麒麟儿自信满满的样子，大家都被逗得乐了。
    “出发吧。”禹风寻道。
    眼前的马车十分华丽，前方有两匹个头健硕的骏马拉着，车身是木质结构，前后系了十二条缎带，顶篷是金黄垂幨。
    两只车轮包裹上金属外缘，轮辋上打了铜钉，
    “各位小心，来，慢着点。”小慕掀起竹门帘，周到的招呼起来，将他们三一个个引上马车。
    里面有三条凳子，铺着红色的百花毯软垫，元尘坐在中间靠后，千叶和令珂各居左右侧，他们身边有两个带帘的窗户，窗户敞风，行起来凉爽而不寒。
    许是怕颠簸，禹风寻骑马在前，步伐得并不快，一行人乘着马车，稳稳当当跟在后面，十分惬意。
    小慕端坐在板椅上，一手持长鞭，悠哉的招呼几声：
    “驾～”
    两匹马便顺从的跟上麒麟儿，令珂和千叶分别拨开两边的帘子，看着街景，他们正往市集东边，一条岔路走出去。
    听到潺潺流水声，比市集中溪流湍急，令珂好奇的探出头，原来是上了一座大桥，人群已经被缓缓抛在身后。
    桥下是白茫茫的流水，一台一台，小瀑布般倾泻而下。
    集市方向炊烟袅袅，南离城忙碌了一天的行商走贩，陆陆续续回家。
    鸡鸣犬吠声，和花树藤上鸟鹊的歌声，绕在一起，既质朴又诗意，相映成辉。
    再往前走，就是一座山谷，马儿顺着古道走入其中，里面满是茂密的松柏，郁郁青青，笔直的树干直冲天外。
    马车倾斜着，似乎一直在爬坡。
    “禹少爷，我们要去山顶吗？”千叶探出头，问道。
    “半山腰，就快到了。”他回首应道。
    “不急～如此美好的风景，再欣赏多久都好。”令珂舒展了郁落的神色，深吸山涧的灵气，情致舒畅了不少。
    许是起了雾，又或者是山谷里飘来的云，四周环绕一片流云飞纱，白濛濛的，头顶又是温暖的冬阳，似梦似幻。
    偶尔有鸟儿，小鹿的踪迹。
    溪流在洼地中汇聚成浅塘，几只翠色的树蛙，被马蹄声惊得跃起，山谷里的风吹进来，清净宜人。
    路过几棵灌木时，禹风寻稍微侧倾身子，将手中，不知何时准备好的坚果，散于树冠上，茂密的叶片刚好将坚果顶起。
    不一会儿，两只小松鼠窜了上来，枝桠上的雨露被尾巴扫过，它们瘦瘦小小，身躯轻灵无比，黑黝黝的眼睛紧盯树冠，跃上去就抱起坚果啃起来。
    令珂见此景，拍了拍元尘，拉开帘子，小声道：“快看…”
    千叶也兴致勃勃地看着。
    这时，竟有一只胖鸟儿，从半空飞落，停在麒麟儿颈上，朝着禹风寻咕咕叫着，它的羽毛呈灰麻色，长得并不讨喜，一双豆子似的眼，还算机灵。
    头上顶着两撮金棕色的毛，就那么直愣愣竖起来，仿佛不给吃的就炸毛。
    禹风寻摊开手心，手中有一把松子仁，鸟儿倒也通人性，大概和松鼠兄弟一样，是讨食的常客了，乖巧的叼起松仁吞进嘴里，一点不伤及他的手掌。
    他耐心的等鸟儿吃光，甚至叼走剩余的，才收回手心。胖鸟儿胡乱的叫了几声，鸣声响亮，似在感激，麒麟儿也呼了一声气，摆摆脑袋，仿佛在和它说：“去吧去吧！”
    元尘温笑：“禹少爷生性温厚，一向有好生之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