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六百零三章 败了

    斛律封寒暗叹一声，这就是李和相柳儿的执念，除了自己，外人找不到门径化解这样浓郁的执念。
    这一天，李耗费一夜思索的一招子，相柳儿在三个时辰里破解了，而在这之后，李久久不曾再下一子。
    这注定是一场旷古烁今的交锋，只可惜除了李和相柳儿之外，就只有斛律封寒大略瞧过几眼，便再也没有人知道了。比起这场沙盘争锋，当年名扬天下的扬南论道只能算是稚童的儿戏。
    第七天，一夜烛火未灭，到了第二天清晨天色蒙蒙亮起的时候，屋子里静悄悄的，没有话声，争辩论道的声音在前几日就已经没有了，倒是能听到两人的呼吸声，急促、沉重，闻着都觉得压抑窒息。
    到了晌午，屋子里还是没有半点动静，安静的让斛律封寒心神不定，屡次想要靠近，不过还是忍了下来。
    未时刚过，屋子里忽然传出一声打翻了东西的闷响，斛律封寒一惊，顾不得其他，闪身进了里屋，就看见好好的一张沙盘碎在了地上，原本标记山川河流的沙盘残骸撒的到处都是。李披头散发，犹如迷失心智的困兽，目泛红光，一只手扣着相柳儿修长白皙的玉颈，大口的喘息着，似乎就要扑上去将相柳儿撕咬粉碎。
    相柳儿双手紧紧的抓着李手腕，踮着脚尖挣扎呼吸，苍白的脸色多了一分病态的红晕，低吟着，迷离的看着李。
    斛律封寒大吃一惊，不敢贸然上前，任谁看李这都是走火入魔的模样，如果仓促出手，李心神涣散，不定错手之间就会要了相柳儿的性命。即便李此刻失魂魄，但是一身艺业还在，斛律封寒也没有能一招制敌的把握。
    “住手！你要干什么？”斛律封寒含劲低喝一声，缓缓逼出自己的杀气，意图惊醒李，却不敢太过激烈，免得刺激到神智有些不清的李。
    斛律封寒不相信李存心要杀相柳儿，毕竟两个人同处一室这么久，李如果想出手有的是更好的机会。
    相柳儿勉强动了动身子，向斛律封寒眨了眨眼，示意无碍。李的确抓的很紧，但并没有下死手，尚有克制，要不然绝不会等到斛律封寒进来。
    斛律封寒微微松了一口气，向后退了半步，缓缓道：“王爷，有话好好。”
    相柳儿轻轻拍了拍李手臂，神色复杂难明的看着李，朱唇轻启，呢喃轻语：“我很难受。”
    李扣着相柳儿的手臂一颤，数息之后，内力渐渐卸去，相柳儿咳嗽几声，大口的喘着气。李似是吃了一惊，后退了两步，怔怔的看着相柳儿，两鬓之间发丝如雪，寂寞潦倒，半晌之后苦苦一笑，回头看了一眼斛律封寒，慢慢道：“我败了。”
    斛律封寒张了张口，不知道该欣喜还是应该遗憾，想劝解李，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开口，就算开了口也不知道该什么好，只好嗯了一声。
    相柳儿止住咳嗽，直起身子望着李平静道：“沙盘是死的，人是活的，只要活着，就有变化，沙盘上的胜负有时候并不是真正的结局。”
    “是啊，只要有人在的地方就有变化无常，可是这变化你我都有，谁能断言我的变化就一定会好过你的变化。”李无奈苦笑，萧索疲倦的靠在墙上，望着窗外渐渐绽放生机的绿树枝条，许久之后，回头看着相柳儿，温颜一笑道，“败了就是败了，不过还是要谢谢你。”
    相柳儿朱唇轻咬，李的克制大大出乎相柳儿的意料，突逢大变，却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稳住心神，的确难得，同样也很危险，一旦李守不住灵台清明，这世上便会再多一个人魔，而自己将来的打算也都将付之东流。
    堵不如疏，解铃还须系铃人，李的心结因相柳儿而起，也该因相柳儿而终。
    相柳儿看了一眼斛律封寒，轻轻道：“封寒，你先出去吧，我有话对他。”
    “拨汗……”
    “放心吧，王爷与我们是敌没有错，但他也是君子。”
    斛律封寒看了几眼正在发呆的李，缓缓点了点头，悄然退了出去，顺手轻轻掩上屋门。
    相柳儿揉了揉酸麻的身子，没有再开解李，而是冷冷道：“输在一个女人手中是什么滋味？”
    李闻声回头，目光仍旧有些涣散，没有应声。
    “你我一战，虽只有七天，但推演的却是大甘和草海近十年的征战，今天你赢不了我，将来你一样赢不了我。”相柳儿冷傲喝道。
    “这就是你的目的么，让我死心，让我俯首称臣，让我知道除了议和不会再有第二条路可走？”刚刚抑制的怒气又再翻涌起来，李冷眼看着相柳儿，眼中一抹红芒游走不定。
    “是，我就是要让你知道，你可以杀我，可以用你的刀和手胁迫我，但你永远赢不了我。”相柳儿咄咄逼人，丝毫没有顾忌李眼中的杀意。
    “你当真以为我不会杀你？”
    相柳儿讥讽一笑道：“杀了我，你依旧还是输了。”
    “好，那我就看看你是不是真的不怕死。”李厉啸一声，鸣鸿突跳，刀气将相柳儿耳旁的秀发激的四下飞舞，刀尖近在咫尺，狰狞的盘旋在相柳儿额头的眉心上。
    相柳儿面不改色，眼神里可怜中带着蔑视，冷冷的看着李，道：“只是这样么？”
    屋子里杀气弥漫，冲盈着暴虐和狂躁，一遍又一遍的冲击着李苦苦守着的底线，就像一座足以毁天的火山岩浆上盖着的一层薄薄岩石，触之即裂，而后就是天地失色。
    “我就在这里，你还在等什么？”一句低吟，似呢喃，似佛禅，似晨钟暮鼓，却能勾起心底最深处的黑暗。
    屋外，斛律封寒脸色一变，身躯轻轻一颤，茫然叹息一声，呆呆的站了一会，走出了院子，掩上院门。